舟灯暗

与地球重修旧好

刘耀文||纸月亮

 

1W+金丝雀文学

 

勿上升

 

BGM 川青《下潜》

 

 

 

梁止观撞上门廊柜的时候在想,要是自己没来开门就好了。

 

“你今天要和我睡觉。”刘耀文扣着她的肩膀,指尖几乎快要陷入她的皮肉,在她颈边拱来拱去好像一只四处嗅闻的小狗。

 

浑身酒气,想是刚从宴会上下来。

 

“刘耀文,你有女朋友的。”梁止观垂下眼睛,她想起前段时间社交软件上淹没她的高调宣扬。

 

“分了。”短暂的沉默了三秒,刘耀文又开始蹭她的颈边,这次多了密密的舐吻。“我分了。”

 

“你不能再这样了。”梁止观轻轻叹了口气,她比刘耀文长的两岁全化在词句里的语重心长。“我的工作是有期限的,你必须学会与其它的女孩发展正常的关系。”

 

“梁止观,谁准你说教我的。”刘耀文突然不再吻了,直起身贴上她的额头。漆黑的眼瞳没有因醉酒而晦暗,相反在不清晰的门廊灯下显得明亮。

 

“你从十八岁开始就已经没人准你了。”刘耀文再次低下头,铺天盖地的吻。梁止观知道自己又要在这黑暗里破碎了,被眼前的男孩颠到云端深谷,沉溺在爱欲底渊。

 

梁止观浑身是粘腻的汗,但她实在没力气去洗,只能默默往床边挪位置,尽力远离刘耀文。小动作最后被他发现,刘耀文伸手一捞就又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刘耀文,你爱她们吗?”梁止观被少年滚烫的呼吸烧灼,很痛,但她躲不开。

 

“逢场作戏。”刘耀文说得有些模糊,眼皮耷拉着,估计是要睡着了。

 

“那你爱我吗。”梁止观哽在喉头的话最后还是脱口,对面却没回答,传来细匀的呼吸声。刘耀文睡着了,梁止观的问题又一次等不到答案。

 

她等这个答案等了五年了。

 

 

 

梁止观的十八岁生日礼是一份交易。

 

她被自己的姨婆讨好似的送给刘家。她隔着车窗静默地盯着姨婆两瓣搽得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嘴角快咧到耳根。想必是谈妥了,她值得好价钱,落魄的贵门女,姣好的水底月。

 

她不是第一次见刘耀文。早早埋下的情根在这个时候腐烂,她恨自己爱他,受不了看见刘耀文眼底的惊愕。如果不爱,她会更快乐。

 

五年契,刘家会帮助她完成学业,但是她要做刘耀文的金丝雀,解决一切生理需求。她是工具,是帮助刘耀文在社交中避免发生与性有关的麻烦争端的利器。

 

刘耀文没说错,从十八岁开始,她就不再是那个悬在群星间足以与他相配的那弯月。

 

 

 

后来几天刘耀文都不见人影,他二十一了,毕业后会慢慢参与刘氏产业的运营,这两年总在各地来回跑着,算是练手。梁止观也难得清净,就在学校安心上了几天课。忙忙碌碌里,她总是忘记自己还是笼中鸟,似乎就要匿身在这普通里。

 

回到刘家已经过了十点,她尽力放轻动作,还是又一次在门廊被抓住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刘耀文头发有些长了,零零碎碎遮在眼前。他生得就惑人,梁止观在门廊灯的光晕里失神,最后垂下眼才记起要回答他问题。

 

“路上耽搁了。”梁止观不作声想要绕过他,却被刘耀文一把拉住手腕扯进怀里。她有些慌乱,下意识认定他又想了,开口有些结巴:“今、今天不行。”

 

“我知道,生理期。”刘耀文揽着她的腰,听这话突然轻轻笑起来,知道她怕痒,就故意低下头去蹭她脖颈:“姐姐,我头发长了,你帮我剪。”

 

梁止观松了一口气,不安地转了转还被刘耀文锢住的手腕。刘耀文没松开,只是牵着她上楼,不由分说把剪刀柄塞入她掌心,又乖顺地在她眼前低下头来。

 

梁止观心神一动,她见惯了各样的刘耀文,名利场上有礼疏离的那个,晦暗里劣性野肆的那个,独独现在眼前这个柔和的,整个人顺从的,像是小狗一样的刘耀文,对她而言最难见也最珍贵。

 

她低身耐心地为他修整那些野草般肆意生长的碎发,偶尔发现他乱动,就嗔怪地去拍他手背。刘耀文听见她声音里小小的情绪与不满,低着头无声地笑起来。

 

“阿观。”刘耀文在镜子前左左右右看了一遭,最后笑起来把梁止观拉进怀里。“好漂亮。”

 

梁止观又一次被这二字敲碎了理智,他不常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他说好漂亮,语焉不详,不知道是说她替他修的刘海,还是说她。

 

“我要给你奖励。”刘耀文眼睛亮亮的,梁止观怎么也找不回理智,只把手交给他,任他捂上自己眼睛,任他带自己到任何地方去。

 

再睁开眼就是摇晃的烛光和一个冰淇淋蛋糕。太恰巧,是她今天偶然路过蛋糕店时为之驻足的那个。纯色糕面歪歪扭扭用巧克力色奶油挤了一句“阿观生日快乐”,很显然,刘耀文的手笔。

 

刘耀文拉着她要她许愿,又央着她许一个有关他。他顽劣又无赖,可偏偏站在梁止观心底最柔软处,他是骄子,世界都是他的,更何况一个梁止观。

 

“就许明年也有我陪你过生日。”刘耀文斟酌挑选,最后定稿。

 

梁止观说了好。许愿的文字却在心里变作一句:“刘耀文,好好生活,不止明年,要年年胜今朝,岁岁非此时。”

 

她睁眼,眼睫还在颤动,她欺骗了他,这让她像白纸一般被揉皱起来,害怕被他发现这个小心翼翼的秘密。她觉得自己在他眼前总是赤‖裸的,没有半分可以隐藏,可她就这么,在他眼底小小地违抗了他的要求。

 

“二十三岁,岁岁平安。”

 

她压低声音,为自己许了个愿望,接着俯低半身吹灭那支还在摇晃的火烛。黑暗骤然包裹住她,安心感强烈的,把她掷回安全区。

 

刘耀文伸手指尖从她下颌一直到眼尾,最后吻上她唇瓣,轻柔的,温和的,像是怕把她弄碎了。她眼睫又颤了颤,最后耷下来,去迎合那份柔情。

 

梁止观真讨厌自己,她放纵,放纵自己活在刘耀文随意施舍的好里,就以为自己对他有不同了,自己劝说自己留下来。她突然恳切地希望自己天天都是生日。

 

因为这天,神爱世人。

 

 

 

生日之后,两人又被推回自己的运行轨道。刘耀文邀她作为女伴出席宴会时,梁止观险些没抱稳手里的书。

 

刘耀文笑了:“不用紧张,假面舞会。”

 

梁止观这才算松了口气。晚装是修身剪裁的露背式长裙,开衩直抵膝上,走动时摇曳生姿。面具恰好地遮去她半面,只剩两瓣饱满红润的唇,刘耀文盯着看久了,喉头一涩。

 

晚会无非觥筹交错,饮食男女嬉笑嗔骂,梁止观从来不喜欢,可刘耀文偏要拉着她周旋过几多熟人。没有人不动神于她摄人张扬的美,美得尖锐,人却自内而外的散着敛然,每每遇到询问名姓的公子哥,刘耀文总几分得意。

 

“Unique.”刘耀文低身吻上梁止观的手背,又直起身挑衅似的望着眼前人。“我的公主。”

 

Unique,唯一无二的。

 

梁止观被摆灯垂泻的水晶流苏晃了眼睛。她想,是不是要好起来,她的答案最终要画上句点吗。

 

 

 

如此浸润在被刘耀文偏爱的欢愉里,梁止观像成了瘾,宁愿为他做一切事的念头将她惊了一跳。后来梁止观才明白梦总会醒,她的清醒姗姗来迟,直到那个活在刘家人口中的江皎皎要回来了。

 

刘耀文的青梅竹马,真正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在英国深造的设计师,名流圈里当之无愧的小公主,头衔山一样压在这个才二十一岁的女孩身上,倒叫旁观者喘不上气。

 

梁止观才进门,就看见客室里谈笑的两人。姣好少女倚坐在沙发上,仰脸看着刘耀文笑得嫣然明媚。她弄出的响动不大,但还是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江皎皎看向门廊处,灯下衣着简单的女人眉眼间蕴着湖泊一样的温和,可在她眼里看着,却分明地好看而引人。她扬起眉,从自己坐的位置向梁止观迎上去。

 

“漂亮姐姐,我叫江皎皎,你也可以叫我Unique,你叫什么名字?”江皎皎弯着一对杏眼,笑容干净清澈,还有几分贵女的娇矜。

 

梁止观的思绪中断在江皎皎说出名字的一刻,想质问,却发现自己连抬眼去看刘耀文的神情都做不到。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没有欲‖望,质问了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Fragile.”梁止观低眼,继而掀睫微微笑起来,嘴边抿着浅淡的温和。“我叫Fragile.”

 

易碎的,不止是她梁止观。

 

刘耀文没什么波澜,眼里平静,神色也不曾变动。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柔声向江皎皎提醒出发时间,便离开客室去外面等她。江皎皎同梁止观,一前一后上楼,江皎皎去取宴会晚装,梁止观则是回到自己蜗居的窄室,她想起没做完的课业明天就是截止日。

 

“姐姐,你爱他吗?”江皎皎把她堵在进门前。

 

不用挑明,这个代词的指向性太明确。梁止观没回答,反而没头没尾地轻声道:“皎皎,他还只是个男孩。”

 

梁止观绕过她,开了门,再合上门。江皎皎最终没能开口,只能任门锁的咔嗒声响在背后。

 

梁止观伸手指尖抚过桌边放着的拍立得,白色相框里是假面舞会那天,刘耀文同她并肩笑得恣肆。那时他看向的真的是自己吗,她所珍藏的不过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的独一无二,他的公主,他的掌心花。

 

如果说江皎皎是刘耀文高挂的辰星,那梁止观就是黑夜里随手剪裁的纸月,偶尔聊以慰藉但始终避而不谈,藏匿在见不得人的昏暗里。 

 

她早该清楚。

 

 

 

整场宴会,江皎皎和刘耀文形影不离,不少人来向刘耀文道贺,侃他喜事将近,独二人不置可否笑得暧昧,但又明显地心不在焉,各怀心事。寻到间隙,两人才从密不透风的问询里抽身,到休息室去享受片刻消停。

 

“小妹,别对她动心了。”刘耀文半张脸没在阴影里,齿间衔着未点燃的烟。

 

江皎皎没回头,只是搽口红的动作一顿:“我知道。”

 

“她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刘耀文笃定道。

 

江皎皎嗤地笑了,尾音里挂着些冷嘲意思,她狠狠咬了牙,几乎是愤愤地回答刘耀文的话:“刘耀文,是你把她毁了。”

 

“不是我要她留在我身边的。”刘耀文很快地反驳,声音小下来,最后成了地毯纹样上的一个黑点。他的辩白太无力,这让他有些烦躁。“不是我。”

 

江皎皎盯着男人,不可察地笑了。刘耀文还只是男孩,她突然了然梁止观话里的意思,又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梁止观什么都懂得,可她还是留在了刘耀文身边。怎么这么傻呢,江皎皎不明白。

 

 

 

梁止观是在早春进的刘家,算来只剩一个月,她就可以拿到刘家许诺的五十万,彻底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刘耀文。

 

她将脸埋进洗漱台的水里,在窒息彻底扼杀她之前挣脱出来。她比以往每个时刻都要清醒,更想逃离。

 

她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收拾行李小心又谨慎,不肯让刘耀文发现端倪。她尽力用最柔和的自己包裹着刘耀文,她默默在心里恳求他的原谅,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欺骗他了。

 

真的,我保证。

 

她这样想着。

 

刘母刘父也与她想法相同,希望她悄无声息地退出刘耀文的生活。所有人默契统一地欺骗着他,为他营造其乐融融的假象。离开的那天,刘耀文还在从巴塞罗那回国的飞机上。五十万的卡握在梁止观手心,薄薄一张卡,竟被她握出沉甸甸的感觉。

 

梁止观订了最早一班飞往B市的飞机,拖着行李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宅门外淅淅沥沥的冷雨里。她在雨里瑟瑟,怎么也拦不到计程车,最后是刘家的司机向她摇下车窗。

 

“梁小姐,我送你一程吧。”

 

得益于梁止观温吞的性格,刘家上下没有谁讨厌她,更多的眼里是同情与可怜。那太刺痛她了,她见不得。

 

司机老李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一路上像嘱咐自己小孩一样跟她叨叨。梁止观鼻头一酸,想起自己的父亲。

 

“走吧,梁小姐,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你还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老李向她挥了挥手,笑得可掬,催她去登机。

 

梁止观最后看了眼这个自己居住了五年的城市便回过头走入拥挤人潮里,彻底隐没消失。

 

 

刘耀文几乎是奔下车的,他猜测着梁止观看见他手里东西时的神情。她会开心吧,毕竟我带了她想要的东西,刘耀文想,她总是那样容易满足,他给一点点好,她就视之犹如珍宝。

 

“阿观,看我给你带了……”未尽的话哽在刘耀文喉头。

 

迎接他的是一室空白。

 

所有属于梁止观的痕迹都被抹去,他们曾欢爱过的证明也荡然无存。她像是用铅笔写在他生命里的一首诗,最终被尽数擦去。

 

怀里的花束落到木地板上,娇弱的白色玫瑰颤颤碎下几瓣。

 

刘耀文不肯信,红着眼找遍刘家每个房间,哪里都没有,哪里都找不到。他把视线转回宅子里忙忙碌碌的佣人。

 

“梁止观呢?”他随手拦下一个女佣。

 

“小、小少爷,梁小姐早上就已经走了。”那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面对急红了眼的刘耀文浑身都在发颤。

 

“谁准她走的!”刘耀文像一头发了狂的怒狮,把无边的怒火烧进这宅子里。“谁准你们让她走的?”

 

“刘耀文,记得你的身份!”客厅里安坐的刘父再没沉住气,一掌重重拍在桌面。“是我让她走的,我们和梁家的合同只签到昨天。”

 

刘耀文嘲弄反问道:“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告诉我呢?怎么,你们安排一个人给我,我就要乖乖和她上床,现在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安排她离开是吗?”

 

“你……!”

 

刘耀文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算了,是我活该。”

 

他转身走进雨里,不管身后母亲焦急的呼唤。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大的,几乎把他淹没。雨声里太多事情又卷进他脑中。他被这浸润进衣服里的冰冷弄得清醒,只有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与疼痛。

 

他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离不开她。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爱上她,他觉得她只不过是又一个落魄贵门送到刘家来讨他欢心的。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年少时一见钟情的爱又多隐秘深沉,再见面时愕然之后的厌弃便有多刻骨。

 

他每次看见她咬着唇皱眉,都想问她疼不疼啊,可又觉得是她送到他床上来的,是她活该。他在她身上酣畅淋漓地发泄那些恨意,现在这些都报复到他身上来。

 

“阿观,你疼不疼啊。”

 

“今天还下雨,你冷不冷,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伞。”

 

刘耀文不再往前走了,他突然明白,自己可能要永远失去她了。

 

 

 

从雨中回到刘家,刘耀文生了一场大病,像收心了似的,脱离那些名流里欢奢的男女。刘耀文少年青涩褪去,在生意场上变得足够沉稳也足够狠辣。江皎皎再见他时,说他眉眼间隐有阴鹜。

 

“刘耀文,你还找得回自己吗?”江皎皎咬着细长女士烟,想起自己在B市远远看了眼梁止观,她现在在花店工作,笑得那样开怀,新的生活,新的生命,江皎皎比谁都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刘耀文没作声,只是伸手抽走她红唇间的烟,捻灭在桌面的灰缸里。

 

“小妹,少抽烟。”

 

“刘小少爷,真回心转性了?”江皎皎有些讶然。

 

“她不喜欢。”刘耀文低眼,轻轻摩挲着指骨。

 

从她走后,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以前梁止观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总会不动声色地皱眉,自己还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有被他发现。他性子顽劣,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却还要裹着满腔薄荷爆珠烟气借着接吻渡到她唇舌间。看她呛出眼泪,一双眼红红的,我见犹怜。

 

他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听说你下周要去B市?”江皎皎道。

 

“嗯。”刘耀文单手推了下鼻上的金丝边框镜,另手敲打键盘回复着工作邮件。“和JQ的马总谈判,不过夜。”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和JQ的拉锯战整整持续了六个小时。最后算是各退一步才达成协定。

 

刘耀文想,大概最后能说合作愉快的,是因为谈判的时候已经用尽了所有不愉快。生意顺利心情也算是舒畅不少,恰好在B市的朋友约他喝酒,他也只能何乐而不为。

 

 

 

“喂,您好,请问是梁小姐吗?”

 

当手机上显出刘耀文的名字时,梁止观还是被吓了一跳,纠结了很久才摁下接听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注销这张电话卡,也许是还有一分妄想、念着什么旧情。

 

“我是。”

 

“您好,我们是Bust酒吧。这位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们看他手机里您是他的星标联系人,想问问您能不能来接他一下,我们这里要打烊了。”

 

“啊?不、不是,你们弄错了,我和他没关系的。要不你们看看其他的联系人……”

 

还没等她说完,那头就挂了电话。林霏开——她工作的花店的老板——探出头来问她发生了什么。梁止观盯着手机支支吾吾解释是个朋友喝醉了,让自己去接一下。

 

“那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就可以。”林霏开向她摆了摆手。

 

“不是…”梁止观轻轻哎呀了一声,带着点南方的软腔软调。她只好向店主道了谢,出门骑上自己的小电动车赶向那家酒吧。

 

等她赶到的时候,酒吧里人确已寥寥,刘耀文趴在吧台边似乎已经不省人事。她走近时,正在擦拭杯子的调酒师向她示意了下,就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刘耀文。”梁止观捏着包带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只换得一声不满的哼哼。“醒一醒,我带你去酒店。”

 

刘耀文勉强睁了睁眼,又头一偏睡过去。梁止观没有办法,只好麻烦调酒师帮忙送他们到门口拦计程车。自己的小电动车估计是骑不成了,只能约定好明天六点再来取。

 

梁止观连哄带拽才把刘耀文带上了计程车。他像一只黏人的巨型犬拱在她脖颈边,说什么也不肯撒开箍在她腰间的手。梁止观听见他嘴里碎碎地念着什么,低下身才听清是:“你身上的味道和阿观好像。”

 

梁止观只觉得凄然,明早酒醒了,他会不会后悔自己曾说出这样的话。

 

“刘耀文,你住在哪里?”梁止观柔声问道。

 

对面没吱声,自顾自地赖在她身上打盹。询问无果,梁止观只能决定将他带回家里。

 

刘耀文走不稳路,十分钟的脚程,他们耗费了半小时。等真正安顿好这个小少爷,梁止观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明天怎么办,打电话给皎皎让她来接吗,梁止观有些头疼,长长叹了口气。

 

刘耀文醉了酒,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给他擦脸,让他喝醒酒汤都哼哼着不要,梁止观只能又去哄他。被刘耀文一把拉上床的时候,梁止观的脑子里只有一团乱麻,她想,醉酒的人也可以力气这么大么。

 

“你是谁啊,为什么和阿观这么像。”刘耀文压在她身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唇肉,笑得痴缠。

 

“阿观。”他低下头吻她,酒气渡到她嘴里,梁止观只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刘耀文像是寻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每吻她一下,就喊她一声阿观。手不知什么时候溜到禁区,把她七情六欲都抚乱。

 

“姐姐,再和我做一次吧。这次我不会让你疼了。”刘耀文声音在情| 欲里低哑。

 

梁止观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被神明带着游过云端地狱,在滚烫里燥热,在缠绵里难分。神明就这样用光把她从里到外笼罩着,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过高的温度里蒸发消失掉了。

 

她恨不得死在神明的吻里。

 

 

 

刘耀文是在宿醉后撕裂般的疼痛里醒来的。

 

他还有些迷糊,偏脸看见身边睡着个女人时只觉得心惊。酒后乱性,还是别的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女人的眉眼有些眼熟,他低下头去看,几乎是瞬间把眼睁圆了。

 

“阿、阿观…”刘耀文揉了揉眼睛,又一次低头确认。“阿观?”

 

“刘耀文,别闹。”梁止观翻了个身,秀丽的眉轻轻拢着,软声软调的。“我太困了,你让我再睡会儿。”

 

刘耀文只得噤了声,床头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去摁下静音,回头确定梁止观还在沉眠,才按下接听。

 

“小刘总,怎么样啊昨晚。”对面朋友的嬉笑声极不正经。“你的梦中小情人有没有来接你,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啊?”

 

“诶,哥几个这把僚机当得还可以吧,成了记得请我们吃饭啊。”

 

“滚蛋。”刘耀文沉下脸把事情猜了个大概,随后反掌把电话挂断。他拢起眉,轻轻掀了角被子,看她身上的痕迹。他怕自己喝醉了酒,下手不知轻重又让她痛了。所幸只是星点的红色,他松了口气,挪动身体准备下床,却被梁止观一把拉住。

 

“别走。”

 

两字极轻,但犹如一声钟鸣撞进刘耀文耳朵里。他又缩回被子里,回抱住小猫一样蜷着的梁止观,静默地看她安静睡着。

 

梁止观转醒时,刘耀文正盯着她看。她被盯得有些羞赧,翻身坐起给自己套上外衫。

 

“刘耀文,收拾好了就走吧。”

 

“我不走。”刘耀文四仰八叉一躺,准备开始耍赖。

 

“快起来。”

 

“你还爱我。”刘耀文眼里亮着狡黠,“对不对?”

 

梁止观没做声把头一偏。

 

“你爱我的对不对,对不对?”刘耀文不停地去找梁止观的眼睛,像是急于证明,他渴望着,从她眼里找到哪怕一分迟疑。他要证据,又孩子气地焦躁起来。“梁止观,你说话。”

 

“刘耀文,够了。”梁止观摇头,轻轻将他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移开。“我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昨天。”早晨还有些凉,梁止观抱住自己轻轻摩挲双臂换取温度。她垂下眼:“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同意。”刘耀文翻身下床几步走到她身侧。

 

“你可以走了。”梁止观将他的随身物品一股脑塞进他手里。

 

“梁止观,你真的觉得我们没有关系了吗?”刘耀文把手里碍事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了事,上前揽住梁止观的肩。

 

“你现在和我说一句,刘耀文,我不爱你了,我马上就走,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阿观,十八岁的时候为什么选择我呢?”

 

“现在又为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又不是我选的,又不是我!”梁止观猛地挣开他双臂桎梏,就像要扯断这些年积留未解的羁绊。“送我进刘家的是姨婆,送我进你房间的是你爸妈,我选什么了?”

 

“刘耀文你告诉我,哪一个是我选的?”

 

“对不起。”刘耀文低下头。

 

梁止观的怒意戛然,浑身竖起的刺突兀地软下来,似乎有些讶异:“刘耀文,你也会对我说对不起了吗?”

 

刘耀文仰头望向她,伸出手向她走了一步,梁止观也跟着退了一步,不远不近,还是同他保持着距离。

 

“刘耀文,我连名字都要用江皎皎的,我就这么不堪吗?”

 

“刘耀文,我知道我的身份很糟糕,我说我不愿意,姨婆没听,你也没有。”

 

“刘耀文,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梁止观靠着墙壁滑下,屈臂紧紧环住了膝盖,情绪汹涌化作不再压抑的嚎啕。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刘耀文一步上前,紧紧抱住她,一下一下抚着她后背,笨拙地安慰。“你原谅我好不好,姐姐,我求求你。”

 

梁止观像是刺猬在他怀里疯狂地挣着,一口咬上他肩膀,疼得刘耀文倒吸一口凉气。可他没有放手,害怕这一放,就没有下一次了。

 

梁止观后知后觉地反应,有些着急地去拉他身上的白色短袖,话里还带着鼻音:“怎么这么傻,都不知道躲一下,别动,我看看破口了没有……”

 

“姐姐,你关心我。”刘耀文得寸进尺地凑上前。

 

梁止观面色一凝,一掌拍在刘耀文肩膀帮他唤醒痛感。刘耀文又抽了口凉气,但还在弯眼笑着。

 

“姐姐,你爱我吗?”

 

“刘耀文,你真的很讨厌。”刘耀文看着梁止观皱起眉头又无奈地舒展开。

 

“但是我也很讨厌,没出息,不吃教训。…刘耀文,我还爱你。”梁止观低下头。

 

“姐姐,我们重新开始吧,我追你,好不好。”刘耀文靠近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害怕这不真实又消散。

 

“好。”

 

 

 

 

刘耀文开始不停地到B市出差,每次路过梁止观工作的花店,总要进去逛上几圈,然后挑一支最漂亮的红玫瑰送给她。

 

“好帅啊小观。”林霏开盯着长腿一迈就走出花店的刘耀文,凑到梁止观身边,想起梁止观和刘耀文说话时脸耳红成一片,意味深长地开口:“你男朋友啊?”

 

“不是!”梁止观慌乱低下头整理花束,手指不慎被玫瑰花刺挑破指尖,殷红血珠瞬间溢了出来。她又慌乱地含吮住食指,血腥气漫延在口腔里让她有些目眩。

 

“怎么又戴上腕圈了。”林霏开敏锐地捕捉到梁止观左腕上的浅蓝色,伸手一把攥住她手腕紧紧皱眉。“你是不是又弄自己了。”

 

“我…”梁止观说不出辩白,只固执地抽手。“林姐,我没事的。”

 

林霏开只是盯着她,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推开家门,梁止观才算把自己掷回真实里。她有些疲惫,其实每天也没有那么开心,被家人背叛的事实和混乱不正常的五年早已让她千疮百孔,怎么弥补都是徒劳无功。

 

她真的好累啊,可每一次想拒绝刘耀文自己都没法狠下心。她还是隐隐地恨他,尽管明知他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她从抽屉里翻找出所有的病历,病人姓名和病症都统一可见——梁止观,重度抑郁焦虑——她真的要枯萎了。

 

她还是选择把最后的明媚绽放给刘耀文看。

 

她找出最后一根用来安神的香薰蜡烛,引燃香气弥散在窄小房间里,也张张引燃手里的纸,看着火舌将她这一年来跌跌撞撞的挣扎努力全部卷舐掉。

 

梁止观默默在心里先说了抱歉:刘耀文,请允许我最后狠心一次。

 

她很快和林霏开请了年假,订了去滨海C市的机票。最后结束迟疑,给自己的行程发了仅刘耀文可见的朋友圈。

 

意料之中地,出门那天在楼下看见了刘耀文站在车边。他说送她,她当然欣然同意。

 

“也订了机票吧。”梁止观故作漫不经心把视线投向窗外。“不一起吗。”

 

“你怎么知道…”刘耀文有些局促地捏着方向盘。

 

“我邀请你和我过二人世界,刘耀文,你在追我诶,总不能这个机会都不抓住吧。”梁止观笑起来,一下让刘耀文有些晃神。

 

谅他见过这样多的漂亮女孩,竟没人比得上梁止观,他的月亮。他像个愣头青,把车往机场停车场一甩就跟着梁止观去了检票口。

 

 

两人刚到酒店,刘耀文就忙不迭拿出手机准备给自己订房间。梁止观却轻轻笑了下,按住他的手,踮脚抵近他耳边道:“别麻烦了,我订的大床房。”

 

刘耀文浑身一震。

 

梁止观笑着去取房卡,刘耀文从加速心跳中回神,反手订了盒必需品。

 

当时算是旅游淡季,海滩上不剩多少人,夕阳坠压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一圈圈晃开的,还有闪耀破碎的烁金色。两个人在浅海疯玩,刘耀文从没见过笑得这样纵情的梁止观,生命撕裂的美感大抵不过如此。

 

梁止观穿得薄,夜里刚凉起来,刘耀文就把自己的外套围到了她身上。海风吹袭过浑身湿透的刘耀文,他没忍住打了个寒战。梁止观心疼他,就提前结束了剩下的活动,强拉着他回了酒店。

 

一路上刘耀文都觉得昏昏沉沉,疑心是感冒了,心想不能这么霉吧。但梁止观还是哄着他吃了些感冒药,刘耀文犯晕,拉着梁止观的手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刘耀文发现身边空荡荡,露台的窗开着,房间订得好,窗外连通至海边堤。灯塔的灯摇晃过他眼前,把梁止观的影子带入他眼中。一个人,孤单地,站在无边海浪声里,好像距他很远。

 

他没来由地害怕。从前他那么渴望留住她,就是因为梁止观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从来都没能抓住她。

 

“阿观,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刘耀文手里抱着毛毯,向她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梁止观没动,手静静垂在身侧,向他粲然一笑。

 

刘耀文突然地心慌,准备上前去拉她的手,却在下秒脚下一软踉跄栽倒。无力感几乎是瞬间从他的发尖弥散到全身。

 

刘耀文想起梁止观哄他吃下的感冒药。

 

“耀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梁止观向他走近,一步一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国王与夜莺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他什么都有了,可有一天他突然病重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也无能为力。这时候他的窗边飞来一只夜莺,日日为他歌唱,最后驱赶走了国王身边的死神。”

 

“国王病好后,想要夜莺留下来只为他一个人歌唱,便悄悄打造了世界上最华丽的金鸟笼。这件事,最终被夜莺发现了,夜莺最后为国王唱了一首歌,然后告诉他。”

 

“亲爱的殿下,您的小小莺鸟,就要去远行了。”梁止观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团没有实形的纱雾,把刘耀文从头到脚笼住了。

 

他有些失神,眼里迷蒙,一瞬回到第一次见梁止观时,露台上晚装精致,眉眼间锋芒敛然。她在窗外被夜色洗去名利场里的尘灰,而他在窗内身后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喧闹里只记得梁止观的眼睛,有几分悲悯世人的意味。他怎么忘了呢,她一向是那样骄傲的,不较他逊色。

 

“我爱你。”梁止观蹲下身,哄小孩一样抚着刘耀文的头发,为了离他更近,索性膝行向他,虔诚地不带任何情欲地吻在他唇角。“真好,原来你也爱我。耀文,可惜你爱我太迟了。”

 

梁止观站起身,向后几步退去,腥咸的海风被她衣角带起斥进刘耀文的鼻腔,他骤然清醒,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喉底挤上呜咽,手脚还因药效发软乏力。

 

阿观,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求求你。

 

他一遍遍用尽气力到唇色泛白,一遍遍站起,一遍遍摔倒,肘骨剐蹭过粗砺沙地,渗出细细密密的血丝。但他却未能挪动一分一寸,只是徒然,看着梁止观一步步退向悬崖尽头。

 

梁止观越退越快,脚步愈发轻盈,她觉得自己快要飘起来。

 

她在堤边脚下顿了顿,最后反身一跃,任凭自己下坠到刺骨的水里。那深蓝近乎瞬间没过她头顶,她放纵窒息感蚕食生命,放纵自己下坠到更深的海底。她这一生都在克制,花费生命的最后来奢侈地放纵。

 

她早已经破碎了,像一捧玻璃碎片,无法拼合,但在阳光里还是会折射眩目的绚烂,刘耀文爱这个破碎的她,也就被赏赐满手血腥与痛感。

 

亲爱的殿下呀,您的小小莺鸟,就要去远行了。

 

end.

 

 

 

 

灯灯有话说:拖了几天,艰难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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